第六十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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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章
“是。”
從“清醒地意識到”到殘忍的話語可以如鋒利的刀片般出口，是誰的心臟又一次被割得鮮血淋漓。
“那我如果上場，是不是能挽回一些？”秦望兒眨著圓眼睛，眼裏的懂事和沈重與她嬌小可愛的形象形成了荒謬的反差。
“元寶，你想幹什麽？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著。”張卉厲聲怒斥，眉毛都立了起來。“簡秋寧，你還嫌帶壞的人少是吧？還嫌不夠亂嗎？！”
簡秋寧的腦海裏湧動著瘋狂的情緒，求穩定，保平安，現在的華國隊還有資格談這些嗎？既然只求穩定的話除了等對手失誤別無爭求獎牌的方法，掂量利弊得失耗費不過全是無用功，倒不如奮力一搏，往命運賭盤上再壓一註。誠然，輸的可能性很大，贏了也未必會有實際意義，但對於“失敗者”來說其實也已經沒有什麽可輸的了，更無所謂輸不起。
“元寶，你敢不敢跳？不需要把握，壓力其實也沒有那麽大，即使你跳成了，也就是多增0.5，也未必就保證獎牌。哪怕失敗了，哪怕再跳一個零分，橫豎就是沒牌子，也不會更差了。第四名和第八名沒什麽區別。”簡秋寧緊緊咬著牙根，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鎮定。
一旁的杜明暖先是驚訝地張大了嘴，緊接著便會過意來：“我跳是沒問題的，絕對沒有強求的意思。不過你跳的話確實有機會拿更高的分，要是你覺得可以的話，就去試試吧，保護好自己。”
三人對視，秦望兒的眼神慢慢地燃起了神采，不再猶豫和躲閃。
“寧姐，我去。我會盡力。”
“好，去吧，寧姐相信你。”秦望兒撲上前去，緊緊地摟住簡秋寧肩膀，那一刻的擁抱超越了血脈親情的聯結，是世界上最密切的聯結與盟誓。本來是“執手相看淚眼，竟無語凝噎”的沈重時刻，卻被杜明暖一句話變得輕松：“哈，快讓姐姐給你補補妝，我今天連醬油都沒打成，就只能當一當勤務兵了。”
英國隊的跳馬配置是三個尤爾琴科720，也可以說是爭奪團體獎牌的標配吧。說話間第一個已經成功，作為一支新發展起來的隊伍，英國隊非常註意緊跟FIG提倡的潮流，選材偏向力量型，動作註重高遠度和動力性。14.966，華國隊的獎牌希望似乎又渺遠了一點。
簡秋寧忽然轉過頭來，毫不意外地對上了莫青如的眸子。
“莫青如，你後悔嗎？”
她第一次直呼這位前輩的名字，淡漠的聲音如一片雪花飄墜落地。人生在世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態度，縱使簡秋寧願意相信善良，也擋不住惡之花在陰暗之處繁衍生長。莫青如本來就不符合“性本善”的定義，從攛掇隊友上難度開始，一樁樁一件件都可能產生噩夢般的結果。
大錯已經鑄成，現在爭論什麽都沒法改變可悲的現狀，可她還是非常想問一問，莫青如究竟是為什麽會為了區區一個高低杠決賽的名額，不惜給自己身上背上罪孽，做出了最終將如“蝴蝶效應”般把整支隊伍帶入谷底的那一下調換？
“如果我對別人這麽說，他們一定只會怪我找借口推卸責任，但是你肯定知道，資格賽那一下確實擾亂了我的心理防線，之前看比賽的時候你那句‘隊長魔咒’也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吧？如果我自己失誤個亂七八糟，正好就中你下懷了。”冰冷的頭腦忽然變得清晰得可怕，簡秋寧將全部若隱若現的線頭全部串聯起來。
英國隊又一個720完成，釘住，全場歡呼。
“來這邊之後，本來說好了我和蘭姐小涵三個人一塊兒住那個大間，彼此都是師姐妹，你非要去住大間，說和蘭姐住沾點好心態，其實又是為了什麽？借護掌就更不用說了，我知道一時緊張忘了護掌的不同很正常，但你可是連家裏器材室有多少護掌存貨都打聽清楚的人。”
15.033。
“而且，如果沒有那件事，即使我不能保證自己不失誤，不能保證曦曦不被影響到，至少，你，應該不會被我的掉杠影響到吧。以前我很佩服你的比賽能力，說真的。”簡秋寧一口氣說完，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。“從器材室找暖暖那天，我是真心把你當好隊友看的！七塊團體獎牌換你一個決賽資格，莫青如，你真的一點都不後悔嗎？！！”
莫青如站得很直很正，大眼睛裏倒映著對面簡秋寧含淚的模樣。她一點也不像一個心虛的人。
“我承認，這些都是我做的。拿護掌的時候你們都在化妝換衣服，沒註意，包又都放在一起——這都是我事先設計好的，沒錯。”她甚至還笑了笑，笑得讓人毛骨悚然。
又是一個優質的720，掌聲如雷鳴海嘯，淹沒了莫青如聲音裏陡然多出來的淒厲。
“簡秋寧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？”
“恨我？”簡秋寧抱住了自己的肩膀，剛剛那句“好隊友”絕非違心之語。而從前雖然跟對方並無共同語言甚至有些疏離，但對一位前輩的尊重、對一位隊友的友好，她自問並未缺失過。兩個幾乎從來沒對位競爭過的人，又從何談“恨”？
“對呀，恨你，我最恨的就是你。我恨你一來隊裏就是章導欽點的跳馬種子，我這個新科全運冠軍都要靠邊站；我恨你出起難度來那麽順利，練什麽就能成什麽，900都能說一不二，我的540卻怎麽也拿不出來；我恨你第一次上大賽就能四項全成，我卻闖紅燈跳了個零分——簡秋寧，你知不知道，你受傷的時候我心裏松了口氣，覺得哈哈太好了，原來你也會受傷啊——就是沒想到，你恢覆得這麽快，看，連高低杠都有6.9了，呵呵……你知不知道，其實我跟你們‘融洽相處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很累，尤其是你的存在，就是我心裏愈合不了的傷痕。”
“我恨我即使拼了命地努力，也追不上你的千萬分之一。”
“如果沒有你，那該多好啊……”
15.066，174.978，英國隊以全程零失誤的姿態結束了2015年體操世錦賽的女子團體決賽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簡秋寧忽然無話可說，她發現即使莫青如的字字血淚全是毋庸置疑的歪理邪說，她也無力反駁一言一語。對簡秋寧的嫉恨成了莫青如心裏的病，而簡秋寧本人也有艷羨成疾的對象……自由操場地邊壓著腿和隊友閑聊的奎勒，她總是那麽陽光、元氣、活力滿滿。
莫青如抹了一把臉上狼狽的淚痕，拉起簡秋寧的手往賽臺的方向走。
“後悔？這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的。可是，你也不用笑話我沒擔當。我自己做的錯事，我會買單的。”
買單？用什麽買單？
三人輪流完成了熱身環節，對比英國隊比賽時的鑼鼓喧天，此刻華國隊的周身真的有一種悲壯的寂靜。杜明暖的名字被撤下，按照臨場換人頂替的規則，頂上的秦望兒是最後跳，而原本第二個上場的莫青如變成了頭炮。
莫青如的比賽氣質確實很不錯，狠絕的眼神、利落的亮相，緊接著就是疾速而有力的助跑。
簡秋寧覺得自己真的很幼稚，居然會真心實意地期待莫青如，一個跟腱受過大傷、沒法向後落地、一年沒往比賽用墊上試過前直540跳馬的人，能夠臨場一跳成功。你越是期待奇跡，就越證明奇跡的出現的渺茫。
前直540，落地時動作已經完全扭曲。莫青如直接向前翻倒在了地上，幾乎撞上馬身，她甚至都無法爬起來亮相。
擔架、白大褂、章齡和陳松濤焦急的呼喝，統統這些光怪陸離全都像久遠的回憶錯亂的播放。
莫青如拿來買單的，是她的職業生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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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。”
從“清醒地意識到”到殘忍的話語可以如鋒利的刀片般出口，是誰的心臟又一次被割得鮮血淋漓。
“那我如果上場，是不是能挽回一些？”秦望兒眨著圓眼睛，眼裏的懂事和沈重與她嬌小可愛的形象形成了荒謬的反差。
“元寶，你想幹什麽？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著。”張卉厲聲怒斥，眉毛都立了起來。“簡秋寧，你還嫌帶壞的人少是吧？還嫌不夠亂嗎？！”
簡秋寧的腦海裏湧動著瘋狂的情緒，求穩定，保平安，現在的華國隊還有資格談這些嗎？既然只求穩定的話除了等對手失誤別無爭求獎牌的方法，掂量利弊得失耗費不過全是無用功，倒不如奮力一搏，往命運賭盤上再壓一註。誠然，輸的可能性很大，贏了也未必會有實際意義，但對於“失敗者”來說其實也已經沒有什麽可輸的了，更無所謂輸不起。
“元寶，你敢不敢跳？不需要把握，壓力其實也沒有那麽大，即使你跳成了，也就是多增0.5，也未必就保證獎牌。哪怕失敗了，哪怕再跳一個零分，橫豎就是沒牌子，也不會更差了。第四名和第八名沒什麽區別。”簡秋寧緊緊咬著牙根，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鎮定。
一旁的杜明暖先是驚訝地張大了嘴，緊接著便會過意來：“我跳是沒問題的，絕對沒有強求的意思。不過你跳的話確實有機會拿更高的分，要是你覺得可以的話，就去試試吧，保護好自己。”
三人對視，秦望兒的眼神慢慢地燃起了神采，不再猶豫和躲閃。
“寧姐，我去。我會盡力。”
“好，去吧，寧姐相信你。”秦望兒撲上前去，緊緊地摟住簡秋寧肩膀，那一刻的擁抱超越了血脈親情的聯結，是世界上最密切的聯結與盟誓。本來是“執手相看淚眼，竟無語凝噎”的沈重時刻，卻被杜明暖一句話變得輕松：“哈，快讓姐姐給你補補妝，我今天連醬油都沒打成，就只能當一當勤務兵了。”
英國隊的跳馬配置是三個尤爾琴科720，也可以說是爭奪團體獎牌的標配吧。說話間第一個已經成功，作為一支新發展起來的隊伍，英國隊非常註意緊跟FIG提倡的潮流，選材偏向力量型，動作註重高遠度和動力性。14.966，華國隊的獎牌希望似乎又渺遠了一點。
簡秋寧忽然轉過頭來，毫不意外地對上了莫青如的眸子。
“莫青如，你後悔嗎？”
她第一次直呼這位前輩的名字，淡漠的聲音如一片雪花飄墜落地。人生在世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態度，縱使簡秋寧願意相信善良，也擋不住惡之花在陰暗之處繁衍生長。莫青如本來就不符合“性本善”的定義，從攛掇隊友上難度開始，一樁樁一件件都可能產生噩夢般的結果。
大錯已經鑄成，現在爭論什麽都沒法改變可悲的現狀，可她還是非常想問一問，莫青如究竟是為什麽會為了區區一個高低杠決賽的名額，不惜給自己身上背上罪孽，做出了最終將如“蝴蝶效應”般把整支隊伍帶入谷底的那一下調換？
“如果我對別人這麽說，他們一定只會怪我找借口推卸責任，但是你肯定知道，資格賽那一下確實擾亂了我的心理防線，之前看比賽的時候你那句‘隊長魔咒’也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吧？如果我自己失誤個亂七八糟，正好就中你下懷了。”冰冷的頭腦忽然變得清晰得可怕，簡秋寧將全部若隱若現的線頭全部串聯起來。
英國隊又一個720完成，釘住，全場歡呼。
“來這邊之後，本來說好了我和蘭姐小涵三個人一塊兒住那個大間，彼此都是師姐妹，你非要去住大間，說和蘭姐住沾點好心態，其實又是為了什麽？借護掌就更不用說了，我知道一時緊張忘了護掌的不同很正常，但你可是連家裏器材室有多少護掌存貨都打聽清楚的人。”
15.033。
“而且，如果沒有那件事，即使我不能保證自己不失誤，不能保證曦曦不被影響到，至少，你，應該不會被我的掉杠影響到吧。以前我很佩服你的比賽能力，說真的。”簡秋寧一口氣說完，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。“從器材室找暖暖那天，我是真心把你當好隊友看的！七塊團體獎牌換你一個決賽資格，莫青如，你真的一點都不後悔嗎？！！”
莫青如站得很直很正，大眼睛裏倒映著對面簡秋寧含淚的模樣。她一點也不像一個心虛的人。
“我承認，這些都是我做的。拿護掌的時候你們都在化妝換衣服，沒註意，包又都放在一起——這都是我事先設計好的，沒錯。”她甚至還笑了笑，笑得讓人毛骨悚然。
又是一個優質的720，掌聲如雷鳴海嘯，淹沒了莫青如聲音裏陡然多出來的淒厲。
“簡秋寧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？”
“恨我？”簡秋寧抱住了自己的肩膀，剛剛那句“好隊友”絕非違心之語。而從前雖然跟對方並無共同語言甚至有些疏離，但對一位前輩的尊重、對一位隊友的友好，她自問並未缺失過。兩個幾乎從來沒對位競爭過的人，又從何談“恨”？
“對呀，恨你，我最恨的就是你。我恨你一來隊裏就是章導欽點的跳馬種子，我這個新科全運冠軍都要靠邊站；我恨你出起難度來那麽順利，練什麽就能成什麽，900都能說一不二，我的540卻怎麽也拿不出來；我恨你第一次上大賽就能四項全成，我卻闖紅燈跳了個零分——簡秋寧，你知不知道，你受傷的時候我心裏松了口氣，覺得哈哈太好了，原來你也會受傷啊——就是沒想到，你恢覆得這麽快，看，連高低杠都有6.9了，呵呵……你知不知道，其實我跟你們‘融洽相處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很累，尤其是你的存在，就是我心裏愈合不了的傷痕。”
“我恨我即使拼了命地努力，也追不上你的千萬分之一。”
“如果沒有你，那該多好啊……”
15.066，174.978，英國隊以全程零失誤的姿態結束了2015年體操世錦賽的女子團體決賽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簡秋寧忽然無話可說，她發現即使莫青如的字字血淚全是毋庸置疑的歪理邪說，她也無力反駁一言一語。對簡秋寧的嫉恨成了莫青如心裏的病，而簡秋寧本人也有艷羨成疾的對象……自由操場地邊壓著腿和隊友閑聊的奎勒，她總是那麽陽光、元氣、活力滿滿。
莫青如抹了一把臉上狼狽的淚痕，拉起簡秋寧的手往賽臺的方向走。
“後悔？這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的。可是，你也不用笑話我沒擔當。我自己做的錯事，我會買單的。”
買單？用什麽買單？
三人輪流完成了熱身環節，對比英國隊比賽時的鑼鼓喧天，此刻華國隊的周身真的有一種悲壯的寂靜。杜明暖的名字被撤下，按照臨場換人頂替的規則，頂上的秦望兒是最後跳，而原本第二個上場的莫青如變成了頭炮。
莫青如的比賽氣質確實很不錯，狠絕的眼神、利落的亮相，緊接著就是疾速而有力的助跑。
簡秋寧覺得自己真的很幼稚，居然會真心實意地期待莫青如，一個跟腱受過大傷、沒法向後落地、一年沒往比賽用墊上試過前直540跳馬的人，能夠臨場一跳成功。你越是期待奇跡，就越證明奇跡的出現的渺茫。
前直540，落地時動作已經完全扭曲。莫青如直接向前翻倒在了地上，幾乎撞上馬身，她甚至都無法爬起來亮相。
擔架、白大褂、章齡和陳松濤焦急的呼喝，統統這些光怪陸離全都像久遠的回憶錯亂的播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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